見他用這樣清澈無辜的眼神盯著自己,陳桉想起幼時養的那群小豬仔,每次跟它們滾完泥巴,它們也這樣望著她,等她下次再來。她不笑了,有點不自在地上下打量他一番,又收回眸,再抬眸,還在看便紅了臉又收回眸,再迅速抬眸瞥一眼,怎么還在看她生出一股羞惱之意,她上前一步推了他一下,“登徒子看什么看”
誰知他這么不經推,一下就倒在地上,大聲呼痛,太窩囊了吧她下手多輕啊嚇得陳桉又撲過去扶他,“對不起對不起,沒事吧沒事吧,啊”手粘住的地方有黏糊糊的濕意,她一愣,翻手一看,掌心一片血漬,她頓時倒吸一口氣,找到源頭,“你的肩膀受傷了就這么草草包扎”
一整夜羞窘,唯有此刻,余公子露出肅然的神情,垂首的一瞬間,半張臉掩藏在陰影中,連聲音都渾似變了一個人,“無礙。”一頓,似又自覺過于嚴肅,抿了抿唇寬慰她,“嚇到你了吧不是很嚴重的傷哎”
裂帛聲起,陳桉已將他肩膀上靠內的紗衣撕開,陳玉良上前一探,與她對視確定了一番,“小姐,十字倒鉤劍的傷痕”原本叱他忸怩的陳玉良看著他,肅然起敬。
“花家那群人追殺你啊你怎么活下來的”陳桉看他的眼神就有了幾分憐愛,一把將他打橫抱起,在他震驚的眼神中,將其放在圈椅上,“好漢邊吃邊說”旋即把自己最喜歡的熱菜都推到他的面前,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用客氣
余公子也想不到她倆會認識這個劍痕,會知道花家,一時也不知二人是何方神圣,顧慮間,只得低頭風卷殘云般吃飯,猜測二人這般同仇敵愾的模樣是為何。
尚在思索,陳桉反倒直言挑明,“你知道以鍛兵為世代宿命的陳家嗎我的陳,就是鍛兵陳家的陳”見他眸光微亮,她拍著胸自豪地道,“不論是前朝,還是今朝,意圖拉攏我們的大人物不計其數但陳家祖上從不參戰爭黨,無論誰來,奉上金銀財寶也好,許諾封侯拜相也罷陳家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是么,人一旦揣著寶藏久了,就總有想出頭的時候,于是,技藝一代代傳下來,陳家內里也集結了一批與祖上意愿相違背的人”
“男兒想要建功立業,或是想要金銀珠寶,陳家都不會唾棄,只是與祖上的宗旨不同些,不能再待在陳家,于是,我爹最初執家時,就把這批人分出去了,每人給了分戶銀,讓他們自立門戶。”一頓,她笑問,“我阿爹人很好吧他雖然是個倔老頭兒,但大事上從不會虧待誰。”
說著,她又神色急轉,拍桌一怒,嚇得余公子碗筷險些沒抱穩,但見她這個趨勢,是要把話題繞回來,“可沒想到那群狼心狗肺的人,一分出去就無法無天了有些人打著陳家的名義勾結官僚,強搶民女、欺壓百姓,盡行不軌之事也有些人端起陳家的飯說香,踏出陳家的門檻就罵娘,拿著祖上的技藝來反陳家,美其名曰一山不容二虎最可氣的是,還有些人集結草寇,擁兵自立,被前朝清剿數回,害得陳家也被牽連”
“沒辦法,阿爹只能派人將他們趕到后邊那片花山上,由陳家親自鎮守這群蝦兵蟹將多年針鋒相對,積怨頗深,好在陳家業大,也鎮得住后來如今的皇帝帶人反了前朝,改朝換代,許多因故中立的流民都來到了麟南,藏在花山,莫名成了那些人與外界連通的橋梁,得知外頭換了新天地,他們又不安分起來,想帶著陳家的鍛兵技藝臣服新帝但他們鍛兵技藝荒廢已久,且心思不專,空有技藝,沒有能力,加上陳家珠玉在前,人家新帝壓根看不上他們”
“惱羞成怒之后,他們就徹底走上邪門歪道凈鍛造一些酷兵冷刃,譬如在刀劍上布倒刺,弩箭尖上鑄倒鉤,搞著搞著還真給他們弄出些名堂,收留了一堆刺客殺手,專做些下作勾當。阿爹幾次想上山清剿,又憐惜山中許多避世流民,和許多不愿相信先朝已亡的孤苦老人、弱小妻兒,只能作罷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