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陸續到講臺邊領了譜子,回到各自樂器前,開始讀譜視奏。
黎里拿了鉛筆,在樂譜上做筆記;
崔讓將譜子展開在立式譜夾上,搭琴弓上弦,試著先拉一段。另有幾個優秀的樂手開始試音。教室頓如繁華街市,熙熙攘攘。
這時,門口傳來一道清淡的嗓音“報告。”
燕羽出現在排練教室門口,背上一個中棕色麂皮樂器盒。琴盒很大,在他腦后探出大半個頭,看不出是什么。
黎里朝他望去時,他也朝她看了一眼。
老師說“進來吧。拿譜子。”
燕羽走到講臺前,取走一份20多頁厚的雙面譜。黎里這下看清了,他身后那琴盒是
琵琶
燕羽拿了譜,正要走。
老師笑說“聽說你奚音附轉來的董老師說你樂感很好。這曲子挺不錯的,明天幾個聲部一起排練,你也加入唄。”
“沒興趣。”燕羽淡淡道,“他們跟不上我。”
老師一愣。
他聲音不大,可恰逢拉小提琴的崔讓暫停了琴音。整個教室都聽到了。
崔讓抬了眸。其他同學也看了過來。
燕羽的語氣其實平淡尋常,沒有任何自傲的意味,因咳嗽,甚至有些沙啞。但這話里的每一個字都叫人不悅。
有人“切”了一聲,大概認為他在裝逼。有幾個還翻了大白眼。
燕羽找了個空座位和空譜夾,展開琴譜,打開琴盒,拿出了琵琶。
黎里回頭,遠遠瞥一眼。那琵琶背身是烏墨色的,柄上有暗金的流云紋,周身散著溫潤柔光,精美而內斂。
燕羽正低著頭,往手指上戴指甲片。
他戴好后,停了一下,忽朝她的方向看過來;黎里一愣,立刻回頭。
她吸一口氣,正要繼續讀譜
驟然間,幾道錚錚的琵琶聲像利刃破空而來,一瞬就將崔讓的提琴音壓絕下去。那幾道琵琶琴音的力道之震撼,竟像重敲的鼓聲般震人心弦。
而他并非試音,而是一首琵琶曲開門見山,如金戈鐵馬奔涌而至。
他手中音符彈出的一瞬,背對著他的黎里停了手里的筆,抬起眼眸;崔讓搭在琴弦上的弓陡然靜止;正準備落指鋼琴的陳茵手懸半空
周圍所有人,包括正在翻曲譜的老師,所有人停止了手中的動作。
眾人大都不是學琵琶的,但學音樂之人怎么可能分辨不出璞玉渾金。光是那一小段前奏,便已叫人心底了如明鏡那力道之決然,速度之輕盈,節奏之精妙,情感之充沛,渾然天成他是凌駕于這整個屋子,甚至整個校區所有人的存在。說是云泥之別都不為過。
眾人或側頭,或回首,朝角落的那個少年看去。
彼時,窗外狂風四作,天光晦暗;白日的燈光照得室內一片虛白。
燕羽穿著上白下灰的漸變色毛衣,襯得懷中的烏色琵琶格外醒目。
他微低著頭,清亮灼然的目光在曲譜、琵琶和“看不見的虛空的聽眾”之間流轉。少年的眼神堅定而專注,甚至帶了絲冷毅,與平日里的他判若兩人,可說脫胎換骨。他身體看似單薄,卻仿佛蘊含有萬鈞的力量。那一聲聲肅殺的音符被他彈奏得看似不費吹灰之力,仿佛隱于深山的絕世高手,又仿佛他四周那一方天地的氣場已凌絕于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