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人知道這里有多奢豪。
她幼時來此,阿爹就曾叮囑過她,不要失足落進去了,里面深得很,險得很。
余嫻年前盤算中的日子便是這天。
天灰青色時出發,并不驅車,怕趕不上,皆由專人帶著,駕馬而行。蕭蔚策馬攜余嫻,用大氅裹著她,月事中本就怕冷,余嫻又體寒,動輒冰涼,若再張口言談,吃進風雪,恐怕還要再燒一場,因此兩人一路無話,余嫻把頭埋在他胸口取暖,時不時探出來看看。
兄長們曾為了不去學堂,犯事時溜得快,苦練過策馬。大哥英姿勃發,也就跑馬時瞧著不像個混賬。二哥再也不能騎馬,由專人帶著,許是想到年后要被放逐至邊疆,他心已死,呆滯若雞。
余嫻想起之前小廝通報,自打阿爹和二哥斷絕關系,二哥雖心死,卻反而不尋死了,阿娘醒后去他的院子外遠遠看過幾回,聽嬤嬤說每日只會吃飯睡覺,也算安心了。兩人一直不曾說過話,唯有阿爹傳喚他至書房,告知他戍邊一事那天,阿娘也在,遠遠對上視線,二哥滔天的恨意就漫了出來,問這是否為阿娘的主意被阿爹掌摑,阿娘才說了一句,“是我的主意。你若不甘,活著闖出些名頭回來,向陛下請旨,以毒婦之名讓你爹驅我下堂。”
二哥卻并不受激,依舊蔫蔫的。頗有一種但凡沒人照看,他立即去世的脫俗感。余嫻不再看他,平移視線,落在爹娘身上。
從前她就注意過,每逢阿爹策馬時,阿娘并不依偎,總是頻頻指點,一會怨他騎得太慢,一會又怨他打馬太輕,阿爹就會笑著安撫她莫急,她便更急,罵他根本不會騎馬,一點都不豪爽。如今兩人又是這般,余嫻靜靜觀賞一會,眼角就有些紅潤。
抵達梟山時已是申時三刻,要從通天道攀梯上去須兩個時辰,但有鐵索機關,攀梯邊一程一程的愚者將人拖上來,便用不了那么長時間了。余嫻幼時不關注這些,如今帶著目的而來,忽然意識到,以前的余家究竟有多窮奢極欲,仿佛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另一世朝中。
而今的升鼓莊卻猶如一座死城,莊外山林茂盛,劃出一片長地作墓地,墓碑多了,看得人仿佛為死亡這件事麻木。莊內雕梁畫棟的“宮殿御園”猶在,隨意拿起一根簪子敲一敲墻壁,都有金粉灑下,若是鑿一鑿,一塊金一塊玉,拿出去也能用許久。這是大哥和二哥都干過的事。
守莊伯伯和愚者都很老了,恐怕再活不到幾年,祖上沒了,也教不出這樣一生只作一件事的人,屆時無人守山,盜賊就會多起來。大哥說擔心祖上錢財都被搬鑿而空,不如趁現在多弄些回去慢慢用,不然這樣的東西陛下也會覬覦,收入國庫。被阿爹扇了幾個巴掌,問他是不是也想去戍邊,才不敢說話了。
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也許阿爹早就想將此處獻給陛下吧。只是遷墳不易,阿爹也在想法子。
余嫻的視線落到蕭蔚的臉上,他從進入山中,臉色就一直不好,也不像晨起時那樣笑著關切她了。她想起花家傳來的秘書中,薛晏自述,曾被擄至荒山,高官擺秘宴,以身作靶,嬉射。
她低聲問道,“你起初娶我,也有為了能進來這個地方的原因嗎”
蕭蔚垂眸,輕頷首。她便知道,今日蕭蔚和她盤算的,是一件事。
今天之前,她還可以想著直接問阿爹阿娘,玉匣到底何物,可如今“余宏光將其擄至荒山”的荒山有了實處,余嫻握緊拳,怎么會不糾結呢良阿嬤讓她不要害怕,拿出探尋的勇氣來,說明事至中旬,良阿嬤也知道,真的有這樣一件事發生過。她敢問嗎她能問嗎她當然至死也信阿爹,可她想不到到底是怎樣的內情,才能美化這件事,使其翻天覆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