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燕尋已經很久沒見到沈落枝了。
她想象之中的沈落枝,應該是個凄凄慘慘的模樣,畢竟,在她眼中,沈落枝是被裴蘭燼拋棄的那個人,是流落到金蠻人手中的那個人,沈落枝應該是悲憤含恨、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才對
而坐在席間的這個人卻并沒有瞧見什么凄慘惶惶的模樣,她穿著一身一瞧就很昂貴的衣裳,坐在九枝纏宮燈旁,宮燈燈火搖晃間,裙擺上便閃起了如同水波一般的紋浪,那是極奪目的衣裙,若是容貌普通些,便會被襯的人不如衣,但沈落枝不會。
她本就如明月懸空,穿上那些衣裳,便如同煙籠寒水月籠紗,飄飄渺渺自帶一股仙氣,似是九天玄女凌駕一般,她周遭的那些貴女們簇擁在她身旁,看她,偷偷討論她,卻又不敢被她發現,更襯得她脫俗。
邢燕尋覺得她的心里頭像是燒了一把火。
憑什么沈落枝還能這么好
憑什么沈落枝還能成為人群焦點
憑什么沈落枝自己還敢出現
她出現在人前的時候,難道不會想起自己被拋棄的事情,從而感到羞愧,不敢見人嗎
她應該縮在陰暗的小房屋里,這輩子都因為自己遭遇的事情而自怨自艾,就算是參加宴席,也該只露一個面,然后便草草躲起來才對。
她是輸家啊她是被拋棄的那個
誰告訴她,她可以再這般明艷艷的出現在人前的
邢燕尋胸口處的這把火燒的更旺了。
她端起酒杯時,忍不住垂頭看向她自己。
今日雖說是赴宮宴,但是圣上幾乎宴請了整個朝堂,一些大臣們的妻子有誥命,有官服可穿,而剩下一群沒有誥命的夫人和姑娘們便都只能穿自己的便衣,其余人的衣裳顯然都是精心準備的,每一個料子衣角都是最好的,頭上的發簪都是綴玉鑲金,身上的琳瑯都是成套的。
而她呢
她的嫁妝都被裴蘭燼拿去賣掉賠錢了,甚至一點體面的頭面都沒給她剩下,只有幾根簪子撐門面,衣服也多是舊的,想去做一套新的,時間也來不及了。
她就只能穿著半舊的衣裳,戴著寒酸的首飾來赴宴,說寒酸,也不是有多不能入目,只是與這繁華鼎盛的京城人比起來,少了那么幾分精致。
更別提跟沈落枝比了。
沈落枝是江南煙雨細細澆灌長大的郡主,吃穿用度都精細的很,更何況是今日。
大奉皇族女不少,但沒有一個有沈落枝這般姿容,她地位又高,坐在人群間,仿佛所有人都在簇擁她一樣。
邢燕尋心底里越發不舒服了。
她才是那個贏家呀,她才是裴家婦呀,沈落枝是被未婚夫拋棄的女人,不是說這群京城人最重臉面重出身的嗎沈落枝曾被金蠻人搶走過,為什么沒有人恥笑她呢
邢燕尋心里煩悶的很,將一杯酒直接吞到了肚子里,從喉頭到小腹燒出了一道烈橋來,燒的邢燕尋渾身的骨頭都難受。
而這時候,宴席已經開始了,有舞姬擊鼓起舞,席間也有一些姑娘公子們三三兩兩的出了殿內,去四周的御花園內游玩。
好不容易進一次宮,總要多瞧瞧這繁華景色才是有一位郡主還主動邀約了沈落枝,沈落枝便跟著這群人一道出去了。
沈落枝離開的時候,邢燕尋飛快收回了目光,目光沉沉的盯著自己的小腹看。
之前那種“勝過沈落枝、壓沈落枝一頭”的爽快已經漸漸消退了,留下的,只有她不如沈落枝的惱怒。
她也不知道這種憤怒是如何起來的,攀比心升騰起來的時候,一切都變的莫名其妙,她想,她就是見不得沈落枝光鮮亮麗的樣子,沈落枝好,她就不高興,沈落枝不好,她才能高興。
她只知道,她必須,做點什么。
她不舒服,沈落枝也別想舒服。
而沈落枝根本沒看向邢燕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