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林阡第一次清醒看鐵木真身高顙廣,頭發稀疏,面有長須,與其他蒙古人明顯不同;膚黃帶白,眼為藍灰,瞳是黑色,似野貓般,無怪乎洞察敏銳、生性兇殘。
那是成吉思汗第一次見到正常狀態的林阡,居然劍眉星目,豐神俊朗;舉手投足間依舊透著令四獒生畏的殺伐氣,但更教成吉思汗本人感慨的是他身上驚人的年輕。
一直以來都是成吉思汗作為晚輩想趕超曹王,一不留神,竟被長江后浪推前浪
“曹王因何不至”蒙諜正處于金蟬脫殼的關鍵時刻,成吉思汗自然對曹王病倒之事不得而知。
“岳父憎惡言出必反之人。”林阡冷笑,畢竟窩闊臺和斡烈的交換原定于兩日后。
“哪個及得上曹王,當面圣明,背后小人終究廉頗老矣,不及當年勇武”成吉思汗冷哼一聲,也不拐彎抹角,直接教軒轅九燁將其先前蒙騙的十余夏民推至陣前,睜著眼睛說瞎話,“若非他安插的這些金諜胡作非為,我又怎會為免夜長夢多、決意要將肅州之戰提前”
那些夏民聽不懂他們皮笑肉不笑地在談什么,甫一望見林阡棱角分明的側臉,便面露惶恐交頭接耳,渾不知他們正被救世主軒轅大先生當槍使。
“是諜非諜,你知我知。渾垂山北還有數百,你將他們收容、允諾不殺不棄,我便接受速戰。”林阡果然讓步,同意決戰提前。
“又一個圣人。”成吉思汗正中下懷,得意而朗聲大笑,“不殺不棄若我用之林阡,我蒙古草原向來軍民一體,屆時這些夏民面目猙獰、到戰場置你的兵于死地,你可還會有悲憫之心”
談判席設在半山腰視野極佳之地,俯瞰張掖河到處枉死,遠眺黑水埋多少尸骨,“鐵木真,非要靠殺人無數、積尸如山,你才能到這山脊”聽出成吉思汗在抨擊自己的救世原則,林阡忍無可忍地指責他嗜血濫殺。
“林阡,你不想殺卻殺死的那些,難道就不算被殺”成吉思汗反諷,沙場上刀劍無眼,你自不會憐惜那些趕鴨子上架的敵人,可他們也是你標榜要救的民眾,無辜流血、送死,你倒是能自辯不知者不罪,然而,“死你刀下的就不是數”說什么不殺不棄,你早殺過、棄過
“若我如你一般,聽憑喜好、想殺則殺,那包括你在內,真不是數。”林阡目中殺機一閃而過。
成吉思汗一怔斂笑,示意四獒不必上前,從容不迫繼續抨擊“你的盟軍倒是信你,信你能自控,信你的原則。又怎樣他們曾高手如云,與我軍旗鼓相當,如今卻陣容不復就因為要保這些可殺可棄的糟粕,十余萬精兵強將或死或殘,你不覺得愚蠢竟不感到悔恨”
“眾生平等,向死而生,何為糟粕”林阡回憶起那些央求著李君前要從軍的西夏少年、和盡己所能給盟軍送鐵送炭送布送糧的老弱婦孺;不忍回憶,同樣年輕、俊逸、美好、清傲、倜儻的品章、楊葉、莫如、越風、曹王音容笑貌。
“人有高下,力有強弱,何來平等”成吉思汗從來生長在弱肉強食、優勝劣汰的環境。
“壯士習武,農民種地,各自辛勞;強者護弱,弱者供強,獷悍之徒皆為良民之衛,天下自平。”林阡說,既平等,又平和。
“何人定,武功必須是強者用以保護弱者我以為,武功正是強者用來奪弱者地、取弱者命、排弱者序。強者鎮弱,弱者懼強,不平亦平。”成吉思汗才不吃南宋那一套。
“皆不愿種,誰為你奪”林阡問,貧瘠滿目,怨聲盈野,就是你想要的家國、山河
“鐵騎之下,莫敢不從。”成吉思汗說,我定能強行將整座人間都踏成蒙古軍牧馬之地,只需戰無不勝,沒人敢作反抗。
“十數年不敢,過百年一千人不敢,一萬人”林阡與他越辯越不咬弦。
“百年后,萬萬人,意識、行為,皆順從今日勝者所言,全遵照今日勝者所書。”成吉思汗談笑間透出一份心照不宣,陸海之大,唯余你我二人逐鹿,若你不能認可我,則彼此將是對方最后絆腳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