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黎里出來了。她頭低得很低,走得很快,朝路邊的公交站跑去。
燕羽“黎里。”
她停下了,卻沒有立刻回頭。
燕羽走過去,她才慢慢調轉身子,只側身對著,并不看他。
燕羽朝她伸手,他手里是一雙手套,粉色的。
她盯著那雙手套,咬著牙,眼睫在顫。沒有第一時間去接。
燕羽一直伸著手。
風吹著幾片殘葉從腳底下翻滾而過。
他輕聲說“我會吹笛子。”
黎里一下別過頭去,拿小手臂遮了下眼睛,再轉頭時,很匆匆地抓過那雙手套,頭也不回地跑上了公交車。
車廂像個發著光的透明玻璃盒,從燕羽面前移過。盒子里的黎里靠在桿子上,始終背對著他。
很快,車消失在去往新城區的方向。
那雙手套很柔很軟,像她生活里很罕見的溫柔與暖煦,黎里將它緊緊攥在手上,想大哭一場。但她沒有。公交上有一些她打過照面的兩坊鄰居,她不可能讓自己哭出來。
就這么硬生生乘了好幾站,到最后,沒了再哭的動力。
到酒吧時,她表情平靜。秦何怡沒察覺出半點不妥,叫她準備準備就上臺表演。
黎里在秦何怡嘶喊的歌聲、喧鬧的樂器聲中麻木下去。
冬季生意不太好,點歌的人也少。中途竟還碰見高曉飛來點歌,他這次規矩了,沒惹事。黎里也根本懶得搭理他。
樂隊只表演了一個多小時,薪水分到黎里頭上,不到兩百塊。
表演結束時,她不知該去哪兒。已經夜里十點,但她不想回家,甚至永遠都不想回。
恰好老板說店里要清掉一批酒,請他們樂隊一起喝。秦何怡原以為黎里會提前走,但她出乎意料地留下了。
大家邊喝邊聊天。黎里只顧獨自悶頭,專聽卻不講。
秦何怡說等錢攢夠了去北方打拼找人錄歌出專輯。老板問她視頻賬號運營得怎么樣。秦何怡罵著說沒錢買推廣,買流量費錢,沒錢難出頭。
鍵盤手也說,之前有公司想簽,但什么都拿不出來,只想剝削他們。
秦何怡嘆“我就想好好唱歌,搞音樂,可太他媽難了。”
黎里是知道的,秦何怡家境很差,藝校畢業后就沒再讀書。她長得不錯,音域寬,聲音也好;在江州算小有名氣。她一直堅定地追逐著她的音樂夢。
而黎里如今已不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么。她覺得自己遠不如秦何怡,不如她目標明確,不如她家雖窮但至少有個家。
十一點多散場,眾人都暈暈乎乎,沒人注意黎里喝多了。
她居然能站起來,能走路,還能像沒事人一樣揮揮手,上公交。
但末班車的一路晃蕩,徹底蕩開了血液里的酒精。
車停在涼溪橋站時,她幾乎是滾下車,“哇”一大口嘔吐在枯草里。
司機沒搭理她,關了車門疾馳著去收班。
黎里憑借著殘存的一絲清醒,晃晃蕩蕩進了涼溪橋船廠,又踉踉蹌蹌到了龍門吊底下,終于沒了力氣。她一屁股癱在地上,背靠鋼板,重重地喘氣。
“笛子呢”她喃喃地說。
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風,鬼哭一樣冷肅地呼嘯著,刮著她的臉和脖子,冰寒刺骨。
“笛子呢”她又說。
可根本沒有笛子。騙人。
突然間,她就嚎啕大哭了起來。她邊哭,邊叫,邊恨恨地拿腿腳蹬地。
沒人笑她,也沒人管她,只有無盡的黑夜、江風和寒冷。
可哭著哭著,余光里感覺到一絲亮光。
有人來了,拎著一盞微黃的燈。
那燈的暖光很快到了她面前,是一盞小小的宣紙燈籠。
黎里仰頭望,隔著朦朧的淚眼,她看見燕羽面容潔白,眼睛黑亮。他的黑發被江風吹得翻飛,映著頭頂上墨藍色的夜空。他的發竟比夜色還濃。
他說“我能坐你旁邊嗎”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