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里系好兩大袋子,分掛摩托車把手兩邊,套上臭烘烘的安全帽,一擰油門,上了馬路。
燕羽拎著袋子走進秋楊坊,走了十來米,車輪與人聲便拋在了后頭。
巷子里很安靜。因昨夜下過雨,偶有某家屋頂的積水打在藍色擋雨棚上,吧嗒,吧嗒。
從奚市回江州大半月了,他依然覺得此處很陌生。抬頭看一眼天空,橫七豎八的電線跟亂麻一樣,晾衣繩上掛著女人松垮的胸罩,男人破洞的平角褲。
還沒走到自家院子,就聽見有人嚷“三筒杠哈哈哈哈”
緊接著是他爸燕回南的大嗓門“操你媽b今兒撞邪了,這狗b手氣,老子手跟摸了煤灰一樣來來來,換位置”
“換你娘你順手的時候屁股跟秤砣一樣不挪窩,換個毛。”
燕回南吵“打了一下午了,老子一把都沒胡”
“不換”
推麻將、和麻將的聲音噼里啪啦。
燕羽推開院子大門,生銹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尖聲。
屋內人聲靜了一遭,麻將聲卻沒停。
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人和著麻將,探頭看了眼門外,說“燕回南,那是你兒子你個痞子生這么好看一兒子”
燕回南說“嘖,我年輕時候,風流倜儻。”
“切”
“他兒子從小就好看,小學就轉去奚市了,不在這邊住。”剛贏錢那人說,“你兒子什么時候回來的學校不上課了”
燕回南哈哈干笑“你不懂,藝術生考試要集訓,在哪兒都一樣。兒子在外面讀書那么多年,想他了,領回來多陪陪我們。等以后成了大演奏家,一年到頭就見不上一兩次啰。”
燕羽聽著他爸的謊話,闔上院門,甩了甩沾在手上的昨夜的雨水。
女人道“長這么好看,談女朋友沒藝術生戀愛談得早吧,我有個外甥女”
“姑奶奶你行行好。”燕回南嗓子粗得像沙鑼,就著麻將碰撞響,大放厥詞,“江州沒人配得上我兒子。他在奚市,追他的女同學非富即貴。隨便送個禮物都好幾萬。你配得上九萬碰”
女人“喲喂”一聲,酸道“是呢嘛,天天聽你吹,說你兒子是個天才。”
“臭娘兒們酸了吧唧的。”燕回南很不客氣,粗聲道,“那不叫吹,老子兒子就是天才。趁現在多看幾眼,以后你想見見不著。”
女人不跟他爭,鼻子里哼笑出一聲。
燕回南滿面紅光,嘴里叼著煙,手敲著麻將“不信吶。燕羽,來,給你劉阿姨張伯伯表演個鋼琴看看。”
燕羽剛走進煙味籠罩的屋子,看了他一眼,沒有回應,徑自走向樓梯間。
桌上打牌的幾個交換眼神,看向靜默離開的少年。
燕回南摸了牌卻不出了,陡然間一枚麻將朝燕羽狠砸過去“你老子跟你講話呢你他媽聾了”
“哎呀”女人嚇得一跳,尖聲,“發癲了你”
麻將沒打到燕羽,從他面前擦過,砸到桌上的玻璃杯。
“啪”
杯子炸開半邊壁,碎片飛濺。麻將反彈到墻上去,“噼”地墜進鐵簸箕,又哐當當在地板磚上蹦跶幾下,一連串聲響才停止。
破杯里,殘余的半杯水還在晃蕩。
燕羽撿起地上的麻將,過去放到燕回南手邊,語氣像是天生的溫淡,說“你又喝酒了”
“老子醒了”燕回南嗓子還是粗的,卻沒火氣了,煙頭塞進桌角的礦泉水瓶里,道,“老子喝個酒你也要管我是你老子你是我老子”
牌桌上三人一言不發,搞不清這詭異的父子相處模式。
燕回南見狀,居然又嬉笑起來,說“我脾氣爆,沒辦法,但生的兒子脾氣好。”說著,拉了下燕羽的手。
燕羽一瞬將手抽開。
燕回南臉一變,又要發作,外頭傳來一聲女人的叫嚷“燕回南你個不要臉的東西,給老子滾出來”
插入書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