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抓著韁繩跟在苻堅的后面,看著前面那個依然筆挺的坐在馬上的中年男人,竟然在他身上鮮少能看出這個世界,這個時間對胡人的刻板印象。
如果說,謝安是選賢不避親。
那么這位符天王苻堅,就是在任用臣子上,大度得姜煙都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胡人,在南方的晉朝人眼中,燒殺擄掠無惡不作。
歷史上對于這個時期的北方諸國,也記載了不少君王殘暴的事情。
苻堅卻仿佛是其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。
仁慈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。
或許,前秦朝堂中除了王猛和少數支持苻堅的氐族,其他人都不曾感恩過苻堅的寬容大度和厚待。
“到了。”苻堅望著熟悉的城墻,打起精神來。
就算戰敗,他也依然是北方的符天王
班師回朝,苻堅坐在馬上,低頭能看到百姓跪拜時,有小童好奇的抬起頭,但一旁的大人悄悄把小童的腦袋摁下來的模樣。
也能感受到底下雖然一片寧靜,卻又仿佛都在竊竊私語。
他輸了。
打了最不堪的一仗。
這次回來,苻堅坐在龍椅上,宗廟祭拜了戰死的符融后,大赦天下。將兵甲收起,大興農事,企圖真的如謝安出東山助陳郡謝氏那般,得個東山再起。
苻堅坐在龍椅上,一直坐到了深夜。
姜煙邁過高高的門檻,一只腳才落地,就聽見上方傳來低聲垂泣。
數十萬大軍,符融,都因為他一個人的過錯而亡。
如苻堅的性格,怎么可能不難過
姜煙扶著門框,腰間掛著的一串瑪瑙石輕輕搖晃,影子從背后的月光灑下,投在地面。
她知道,這樣的難過,對苻堅而言,才剛剛開始。
“你”姜煙走進大殿“還好嗎”
苻堅抬起頭,也不避諱自己是不是在姜煙面前哭了。
搖頭道“不好。怎么會好呢”
如此巨大的失敗,苻堅怎么能好呢
“我幼時讀書,讀周公與成王,漢高帝與張良,漢武帝與衛青。”苻堅好像是在對姜煙說,目光卻落在門外“北方動蕩多年,各族紛爭不斷。這是對我們這些胡人來說最好的機會。”
“朕”苻堅起身,站在高臺上,雙手高高舉起。剛剛流過眼淚而泛紅的雙眼,滿是雄心壯志“混為一家,視夷狄為赤子效仿始皇高帝,重新將中原大地一統何錯何錯”1
姜煙被苻堅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。
她看著眼前的男人,許多話哽在喉嚨里,卻不知道該怎么說。
“我修建學宮,推行儒學。戰敗遺族我也厚待有加,重才用能。他們為何要一個一個背叛我”
從后世的角度看,苻堅在五胡十六國時期,算是受漢化較深的胡人君主。
若是沒有淝水之戰,如果他真的做到了王猛臨終前所言。
很難說苻堅會不會成為那個一統天下的雄主。
但歷史上沒有“若”,更沒有“如果”。
劍指南方,是苻堅一直以來的夢想。
他以為,自己可以圓夢。
卻摔得鼻青臉腫,甚至成為前秦崩塌的導火索。
“攘外,必先安內。”姜煙開口道“您覺得,做到了這一點嗎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