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廝內里其實又狂又傲,若當真問她為什么執著于皇位,她大概會說只有皇位才配得上她。
而且也不是執著,探囊取物罷了。
她從密室窺見的真實,才是她求而不得,真正追求的。
她對這個世界太好奇了,以至于想把它放在手里把玩。
當人思慕遠方的時候,對腳下的這塊地就不那么留戀了。
湛長風對于殷朝江山,便是如此。
所以,她所有的悲哀,并非是對自己地位破滅的憤滿,而是純粹的,對家國不在物是人非的感慨。
自然,作為易家子孫,曾經的太子,她還有不能推卸的責任和義務要去完成。
她適才所言的殷民,指原殷氏部落的族人,亦是易姓的本族。當初開國皇帝帶領殷氏部落統一神州后,將殷民遣往歸葬林抵御外族入侵。
可以說,殷民是殷朝得以存在的一大原因。
他們是最忠于殷朝的子民,是皇族的利器。
但又因他們長年駐守在遙遠的邊域,使得內亂之際,皇族無憑無依,一蹶不振。
不過歸葬林那個地方湛長風想到密室古籍中的記載,心中一曬,終究是天下人欠了殷民。
天子為天下人之尊,便是易家三十一代天子欠殷民的。
亦是她欠殷民的。
她可以不要天下,卻不能不管殷民。
“零叄,去聯系一些擅長機關專營倒斗的人。”希望開國皇帝的手札沒有騙人。
若龍甲神章真能抵抗國難,她去尋一尋又何妨。
驀然,湛長風一頓,心頭冒出某個念頭,從古到今,到底有多少人隱藏在不為人知的一面,是否真有人活在世人的傳說里。
“慢著。”湛長風擰了擰眸子,這天下可不止與我一人有關。
“殿下還有何吩咐”零叄問道。
“孤倒要瞧瞧神玄為何。”湛長風說“你招人時,大張旗鼓一些,指明要奇人異士,最好還會降妖除魔穿墻開天眼。”
零叄默然,半響都不見她收回話,只能木著臉暗放冷氣,旁邊的零肆艱難地提出異議“殿下,這恐怕只能招來坑蒙拐騙的半仙。”
“不試試怎么知道。”湛長風的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遍,朝小統領招了招手。
小統領叫姜微,長得五大三粗十分結實,冷著臉還有幾分軍人的威嚴,一笑卻像傻地主。
“姜微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殷朝滅亡了,你認為孤該如何”
姜微一愣怔,思考了一會兒,“臣無父無母,了無牽掛,此一生,守國不成,守陛下不成,惟愿殿下憐憫,臣誓以性命相隨,殿下所往,便是臣所往。”
“這僅是你的想法。”湛長風看向眾人,“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希望我東山再起,有人渴望建功立業,但是亂世至此,已無轉圜可能,而我亦無意摻和到諸侯戰爭里去,怕是與你們某些人意愿相違。”
“你們是殷朝的忠臣良將,為此拋頭顱灑熱血,我不想因一己私欲耽擱你們,今日我便將話放這里了,欲追隨明主在亂世爭一份名利的,盡管去,欲歸鄉兒孫繞膝的,盡管去,休猶豫。”
一眾人神態各異,有個漢子略帶憤怒地質問“殿下便不管這江山了嗎,此等躲避行徑,妄為太子”
湛長風并未生氣“君王和社稷同存共亡是氣節,落難卻臥薪嘗膽試圖復辟是骨氣,投敵賣國是廢物,而我卻遵天命。”
她嘆了口氣,“我幼遇仙人,得一卦,殷亡離殤真龍在巽,世人未識玄龜負圖,前半句已經實現了,后半句還會遠么,真正能挽救天下的人在東南,我是不會與此人為敵的,那便只能退讓,你們若要揚名天下,就去東南罷。”
這一群大老爺們都懵了,面面相覷,一邊覺得扯,一邊又覺得能讓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說出如此示弱的話,恐怕確有其事。
不多時,三三兩兩走出隊伍告辭離開。